Sunday, February 07, 2010

台北知识分子们把钱花在哪

陈永杰 2010-02-04 17:23:10

和很多我的同龄人一样,我小时候也爱听邓丽君的歌,读大学时也迷过《流星花园》,但这些年来学习和工作太忙,中国台湾对于我而言似乎已经没有那么色彩斑斓,在黑色和金色被涤荡完后,就只剩下蓝色和绿色在争妍斗法。我常觉得,这些争斗其实掩盖了太多寻常日子里的真实一面,从平常老百姓到知识分子,莫不如是。我更有兴趣于他们那些琐碎的生活片段。不久前我获邀到台湾大学参加一个会议,在没有时间做任何文献回顾的情况下,我尝试从台湾同行的身上寻找这些片段。

不久前,看过一个大陆记者的台北游记,他认为台湾物价是大陆的两倍,幸好是收入在四五倍左右,所以算下来还好。但我的感觉倒是跟这位记者的观察有点出入。做学问的人喜欢讲究研究方法,大陆不同地方的物价差异这么大,恐怕找到国家统计局也拿不出一个“大陆物价水平”的计算方法出来,所以还不如纯粹拿城市比较,甚至就以消费的感觉来比较。

我感觉台北的物价仅仅比大陆的一线城市(例如广州和深圳)高一点,甚至有些地方还要低一些。人民币兑台币大约是1:4.5,台湾大学外面的几个面店,一碗份量很足的牛肉面最便宜的也就120元台币,相当于25元人民币。7-Eleven里的台湾版《壹周刊》也就80元台币,不到20 元人民币,跟香港看齐。如果比较公共交通,台北其实更加便宜:我在台北坐过一次巴士,10元台币,相当于2、3块钱人民币;比起同一价格的广州公交要舒适得多。

我问了几位台湾高教同行,他们说台湾的助理教授(相当于讲师)的月薪大概7~8万台币。这是指专心教学和研究、不用花时间搞各种项目、傍晚可以下班休息、周末可以陪老婆孩子的固定月薪。如果把上述的物价水平结合这个收入水平看来,台湾学者的压力倒真的是比大陆大多数的高校同行要小得多,也难怪他们的生活可以潇洒一些。据说从一开始,台湾当局在物质上从来没有亏待过知识分子,就衣食行这三方面而言,在台北也的确不会比广州和深圳贵太多。

那么住又如何呢?台湾高教界的年轻同行们,似乎也面对着在台北市区买不起房子的“蜗居”问题。我和几位在台湾大学工作的朋友吃饭聊天,他们都是典型的“70后洋博士”,其中两个来自台湾其他县市的朋友,都选择了在台北市郊买房子,因为市区的楼房实在是贵得离谱。由于计算方式有很大差异,我尝试把“坪”和“台币”换成“平方米”跟“人民币”来理解这种差异:在台湾市区每平方米都要三万人民币以上,但是车程一小时左右的市郊,一平方就只需要 4000~6000人民币左右。同行的大陆朋友就说,那起码你们两个月买一平米还可以呀,我们是完全没辙呀。看到大伙好像要挤兑台北人时,一位本身是台北人的朋友就说了,自己不过是幸运,住父母的房子。然后他又调侃到,幸亏没有人会拆掉他在市区的老房子建豪宅和酒店,然后逼着一家人搬去市郊。听罢,来自大陆的朋友们都哭笑不得了。

房价是世界性的话题,无论如何,生活还是要过下去的。我关心的是,台北的知识分子们都把钱花到了什么地方?如果朋友的描述可信的话,台北人,尤其是台北的知识分子的生活绝对不算豪奢,但却小资得可以:花钱最多的两件事分别是买书和喝咖啡。台北市内到处是书店和咖啡厅是一个很好的佐证。到台北,笔者心里一直觉得必须要走一次的,不是台北故宫,也不是中正纪念堂,而是诚品书店。诚品书店在台北有好几家,其中一家还是24 小时营业。有书店就会有读书人,就会有想静心阅读,或者和朋友交流心得体会的地方,于是也就养活了一众的咖啡厅。有时候想到这里,就会感受到台北的一种魅力。曾记否,在某个岁月里,你也有过那种想执卷诵读,彻夜到天明的意气?这种氛围,虽然加盖了现代化的外壳,但其实,正是千百年来的中国读书人最为向往的那种意境。难得的是它出现在喧嚣的大都市里,然后又有这么庞大的群体来珍爱着。

台北大学附近的咖啡厅,当然还有不少的茶馆,都是不少学者们闲来聚会的地方。朋友们跟我说,其中有好几家还都有不少掌故。这些掌故大多属于“戒严时期”。我就去过一家叫做紫藤庐的茶馆,这里还有着日治时代的一些遗风,低矮的桌子和铺了榻榻米的小隔间,馆里还摆设着一些圈里名人甚至国际友人的“墨宝”。在这些地方坐下来,静静地听着学界的朋友们回忆他们的青年时代,是一件很惬意的事。要来一壶乌龙茶,沏出的是几代文人的忧怀激愤;几杯黑咖啡,倒影出的是那些年月里走上街头的身影。据讲2009年大陆赴台游客超过60万,只是不知当中有多少会懂得在购物之余,也驻足聆听一番。

虽然台北现在的大学生同样恋着这些咖啡厅和茶馆,但那个岁月里的那份情怀现在似乎已经不复存在。“戒严时期”的台湾大学生,属于一个精英教育的时代。现在的台湾,高等教育早已普及化:高等学院全台超过150家,录取率超过九成。也就是说,只要愿意去考,几乎肯定有大学上。所以虽然台湾人口不过2300万,但在校大学生人数却超过100万。傍晚的台大校门,就像大部分的大陆高校一样,看到的是学生们如贯的自行车龙。随着经济结构的去工业化,这一代台湾大学生面对着严重的就业问题。要是现在他们聚首在咖啡厅或茶馆里,聊得更多的恐怕是怎样找到一份体面工作,否则便不得不像《海角七号》的男主角一般,狠狠地摔碎吉他,去当邮差了。上一代人的那份浪漫激情只能留给这一代去无限感慨,这倒跟大陆的同龄人很相似。

那晚,我在午夜的台北,也试着尝一口咖啡,轻翻书页,在繁星闪烁的夜空下进入思想王国里肆意游走。在我眼前重叠着的,是一幅幅不同时空里台湾知识分子的生活画卷。这种感觉相当奇妙,也可能正是我想去寻找的片段。其实,台湾,一直都那么色彩斑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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